墨染清茗—污茶酱

执笔落墨绘浮生,不在江湖,偏问江湖。新寡携子开了家殡仪馆,虽四处爬墙揽客,生意仍颇为萧条。

【JCS犹耶】三十银币

#第一人称第三人视角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分类

#可能有点cult

#犹耶

#灵感可能大概也许来自神曲(主要是我还没看完神曲...不好意思挂上但丁大佬的名头QAQ)


【正文】


我死了。


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冬夜。


我、或许该称之为我的灵魂看着自己表情还算是安详的躯体,心里感到稍稍安慰...至少某一天人们找到我的时候还会是不那么可怖的模样,虽然我在生前也并不怎么招人喜欢。


也许冬日里干燥冰冷的空气能拖延腐烂,让我顺利风干成一具无害的干瘪皮囊,这样可以确保我的邻居们不会闻到什么不好的气味,也方便不知何时会到达的相关人士轻松将我打扫掉。


就像把垃圾随手扔进垃圾桶一样。


我又绕着自己的身体走了三圈以示纪念,便出发去了我该去的地方——地狱。


不出所料,我该是下地狱的。


我不信上帝,虽然我喜欢那些尖顶的教堂,雪花石膏的圣象,以及彩色玻璃拼起的窗,光从天空洒落,而后从窗上的圣画中流淌下来。循着圣膏油微苦的没药香气,人们聚集在巨大的十字架下忏悔着,祈求着神的赦免与拯救。


我也忏悔着,为我生而为人这一悲哀的事实。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有神,也不知道神究竟会不会听每个罪人心中的忏悔,但我确实忏悔着。


我仰头看着十字架上受难的男人,他神情痛苦却安详,竟和我惊人的相似。我便同他说起自己过往的罪过,从清晨至日落,末了我问他,钉在上边疼不疼,他笑了,同我说要不你上来试试。我摇了摇头拒绝了,然后转身向着地狱走去。


他在身后喊我,问我为什么不向他祈求宽恕,如此便可以到天堂了,我笑了,同他讲要不你下来试试。


他再没吭声,我想,这人真不厚道。


我终于走到了地狱大门口。


我有些失望。因为地狱之门看起来就像是一扇普通的门,甚至有些残破简陋,没有罗丹所刻绘的健壮有力的肉体扭曲交缠,没有但丁神曲里所描绘的阴森可怖。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毫不犹豫,虽然我看见了天堂的大门就在隔壁,门口歪歪扭扭插了个十字架,上边钉着个破破烂烂的吊牌,写着“天堂”。


我在地狱里碰见了一个怪人,他脖子上系着一条绳子,手里拿着三十个银币。


他坐在冒着火焰的河边,背后是那些坠落于火中的灵魂厉声哀嚎,他一动不动地垂着头,反复数着那三十个银币,就连我走到他身边也不为所动。火河上的摆渡人见到新死的灵魂便抬桨向着我划来。


“要过河吗?一个银币。”他倚着船桨靠在岸边,将烟斗在火河中一划点燃,懒散地瞥了我一眼。


我摸了身上所有的衣袋,只找到一块干瘪得宛如石块的面包,也许是时日过久,边沿已经碎散成渣。我看向那个数着银币的人,问他是否能借我一枚银币,一枚就好,让我能够渡过火河到我该去的地方去。


他仍旧没有抬头。


火河上的船夫开始嘲笑我,他说这个人已在河边待了千百年,来的时候手里便有三十个银币,这么多年过去,一枚也没有少过,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他手中套出钱来的。


我有些绝望,但还是不死心地想要试试。


于是我拿出我仅剩的财产——那块面包,询问他能否用它来换取一枚银币。这一回怪人终于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反应,他抬起头紧盯着那块面包,口中发出受伤犬类般凶狠又脆弱的呜咽声,活像我手中拿着的不是一块面包而是他亲人残损腐烂的尸块。


我彻底打消了过河的念头,无奈地向船夫表示我身上再也拿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了,他以轻蔑得近乎怜悯的眼神看了眼那个怀抱银币颤抖低泣着的男人,又以同样的眼神看着我。


“祝你好运”,他说,而后转身划着他的小船载走了另一个新死的魂灵,我想他幸运地带够了坐船的钱。


船夫走了,只留下我和那个怪人留在岸边,听着火河那些残破的灵魂嘶叫着。我坐到他身边,给了他一个拥抱,姑且算是道歉——为那面包带给他的悲伤回忆,当然,我不知道一块面包有哪里特别,只是猜测也许面包对这个人有什么特殊意义。


或许这个人生前是因为吃不到一口面包活活饿死的呢,我看了眼他脖子上的绳子和十分显眼的青紫勒痕,又看了看他怀中的三十枚银币...说不准他生前是个经营着小店的面包师,然后某一天一个混蛋经过他的面包店,抢走了他的面包,见他反抗又把他勒死,抢走了他的大部分存款,仅剩下他怀中最后的三十枚银币。


谁知道呢,这种事也没人说得准。


 人死后时间似乎就没有了意义,我不知我和怪人之间沉默了多久,直到我再也无法忍耐漫长的无聊,便试图和他搭话来打发时光。


“喂,你是怎么死的?”我戳了戳他凸出的蝴蝶骨。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我,一双眼有一瞬间似乎沾染上火河里的火光,而后又一瞬间熄灭,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绳索,告诉我那是他自己挂上去的。


“你又是怎么死的?”他问我。


“我不知道。”我回答他,“大概只有上帝才知道,有地狱的话那应该真的有上帝,可能他觉得我活着也没啥价值。”


“没有葬礼吗。”他抛出问句,却没有丝毫疑问的语气,像是早就知晓。


“你怎么知道?”我好奇道。


他告诉我,这里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逝者所在的地方,没有葬礼、没有告别、没有祈祷、没有怀念,只有永远的寂寥和遗忘,灵魂在虚无的火海里永埋。


我想了想,还真是这样。我又拍了拍他的肩,叫他不要太悲观,我生前看新闻听说好几位先知“预见”了震怒之日的来临,也就是几百年内的事情,据说上帝会来一轮大清算,到时候兄弟你说不定能出狱平反。


毕竟如果上帝真是个好人,自杀定然算不上什么大错处。


他沉默了许久后向我讲了一个故事。


说实话,那故事有些无聊,他却讲得很认真。


从前有个男人,他有一只小羊,一只很小、很温驯的羊。


男人有时候甚至觉得他的羊温驯得有点傻,因为他完全不懂得如何躲开狼,以及那些千方百计想要偷走它,把它做成蒸羊羔、烤全羊或者随便什么食物的人。但有时候他又觉得他的羊聪明得出奇,在其他羊汲汲营营为了口草料或者是母羊争斗不休时,他只是卧在男人身边,恬静而优雅地嚼着树叶和青草。


男人爱他的羊,他将自己的小羊奉为羊王并宣告了乡亲们。


这样他们就不会想要吃掉他的羊了,男人想,他不是一只普通的羊。听了这话的人们没有说什么,事后却在背地里笑了开来:


这世上总有些傻子怪人不是么?


男人不知道这些,他只是每日辛勤劳作着,好让他自己、连同他的羊吃饱。


直到有一天,饥荒骑着黑马踏上这片土地,草木不生,畜牲死去,唯独男人神圣的羔羊依旧被他精心照料着,通体雪白的羊毛在烈日下宛如覆着金箔的雪花石膏。人们开始相信男人的羊不是一只普通的羊。


可他终究是羊。


羊生来便该是被吃的。


男人看见那些人看着羊的眼神,满是贪婪。他意识到,他的羊不能留在这里。


这时有几位富裕体面的商人经行过村子,他们看中了男人的羊。他们对男人说他们能看见这只羊身上的种种神异之处并发誓一定会让羊有个神圣高尚的归宿——他们将带他至神庙。男人犹豫了,他看着羊雪白的羊毛和水润的眼睛,最终还是决定让这一行人带走羊。


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差了,男人想,羊是一只聪明的羊,他能从沙漠中找到水源地和回家的方向,他会没事的。


于是商人们带走了羊,他们给男人一笔数目可观的钱,作为卖羊所得的酬劳。羊最后舔了舔他的脸颊,在天明之前被商人牵走了,男人站在那里,手里握着钱,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很久很久。


故事讲到这里,怪人沉默了一会,神经质地盯着手中的三十个银币,好似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出于一个倾听者的良好素养,很利落地打断了他的沉默,问起了这故事的后续。


“后来发生了什么?”


怪人于是接着讲了下去。


在羊离开后男人便后悔了,他循着商队的足迹到了神殿,在那里他又一次看到了他的羊,雪白的羊毛脏污、瞳眸晦暗、满身伤痕地缩在墙角,他质问商人连同神官,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的羊,他们轻蔑地笑起来。


“羊生来便该是被吃的。”


“能够作为献给神的燔祭是他的荣幸!”


男人大声哭喊起来,“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的羊!”


那些人指了指他手里的钱袋子,大笑道:“他已经不是你的羊了,他属于神。”


男人绝望地看着羊,希望他在生死关头可以聪明一些,挣脱铁链和绳索,然后他们可以一起去流浪,就如以往一样。


他的羊确实是只聪明的羊。


他看了男人一眼,自己跃进了火祭堆中。


故事戛然而止。


“羊生来便该是被吃的”,怪人喃喃道,“我曾经也有一只羊...”


我听完了故事,却仍旧没有弄明白羊和面包有什么关系,于是我问道,“你的羊会变成面包?”


我自认为很幽默,不想怪人却看起来更悲伤了,他点了点头。


原来羊真的可以变成面包...


我又和他聊了很久很久,怪人不愧是怪人,讲的故事稀奇古怪,说话也总是颠三倒四,我问了许久才搞明白,他的羊可以变成面包,吃了面包的罪人可以得到出狱赦免,可谓是一只十分不同寻常的羊。


而这个出狱,出的可不是一般的狱,是地狱。


“那你为什么会来地狱呢?”


“我把他弄丢了。”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此时我大概明白了怪人的身世,大抵可以用一张现世广为流传的表情包来解释:【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jpg】


故事里的男人,就是怪人,他不小心卖了只羊结果失去了出狱的机会。


真惨。


我对他的经历颇为同情,于是大方地从衣兜里拿出面包,放在他手里。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羊变成的面包,但好歹是块面包,就送给你吧,希望你争取改造,早日出狱。”


“那你怎么办呢?”他拿着面包问我。


“我该走了。”我舔了舔手上沾的面包渣,有光自我来时的大门中透入,雪白的羽翼将我环抱在其中。


怪人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这个眼中满是忧郁的男人微笑起来的模样竟然出奇的英俊。


“我把我的羊弄丢了”,他说。


“嗯,我知道。”


他将自己手中三十个银币放在我的手中。


“请你帮我把他赎回来”,他说。


三十枚银币,躺在我的怀里,很亮、也很沉。我张开羽翼,向着微光透过的罅隙飞去。


飞过云层时,我忽得想起:


我曾见过那只羊,他在十字架上往我衣兜里塞了块面包。


“请你帮我把他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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