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樱·天各一方
盛世，长安。
正值一年中秋时节，东市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酒肆里挤满了来自天南海北的人，这话并不是夸张，只因酒肆中从高鼻深目的波斯大使，黑发褐肤有一双漂亮眼睛的印度人，到矮小精壮随身带着把长刀的东瀛人，齐聚一堂。长安这片富饶的土地，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处有欲望的人。
人潮中，清脆的鼓点如雨，艳丽的滇人舞姬轻轻提起五色织就的裙角，露出那一双雪白玲珑的玉足，和着鼓点起舞，深褐的长披风随着旋转翻飞如蝶。胭脂染就了她一双勾魂眼角，这双眼只看着一人，可惜的是..这个人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他是个瞎子。
长安的东市，住着一个瞎子。瞎子面容俊美，谈笑间有着长安的风与月，瞎子总是穿着一身华美紫衣，看起来名贵却又不知道是何种料子织成，款式也是从未曾有人见过，既有魏晋的风骨，也有战国时楚地的庄严神秘。
没有人知道瞎子的来历，也就没人知道瞎子究竟是怎么瞎的。
“那时年轻嘛，多看了两眼别家的姑娘...就被人家找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披着一头长发，白巾蒙眼，轻摇羽扇，笑得一派写意风流，听他讲故事的男人立马露出了然的笑意不再继续追问，是女子便娇笑着捂脸跑开。没人会注意，在此之后他笑容里的落寞。
瞎子在东市并没有固定的营生，有时他会去喧闹的酒肆，向来往商客讲述长安的奇闻趣事，他讲故事向来只讲一半，若客人想要听完，就须再付银钱。瞎子收多少钱完全凭心情，瞎子高兴时不足一盏茶钱他也能为人从夜里讲到天明；瞎子若是不想说，纵使给他千万两他也不会吐出半个字。
有时瞎子也会坐在街边，和其他走跳江湖的算命先生一道为人看相，一眼看过去，他那身华贵紫衫在一列相士中格外扎眼。。。
与之相隔数里，是长安的东市，虽不及西市的热闹繁华，但胜在物什繁多稀奇，南海的镂金珊瑚雕，东北的鹿茸雪蛤膏，西域商人带来的紫酒醇香与金秋时节长安桂酿的清甜融醉一处，酒不醉人，人自醉。
长安的东市，住着一个哑巴。哑巴惯着一件樱粉长衫，上以笔墨点缀着春樱烂漫，本该是用作女儿家的花色，穿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阴柔，反而为他俊朗的面目添了几丝亲切柔和。
既然被叫作哑巴，自然，哑巴是不会说话的。所以哑巴在东市上的小画舍是东市最安静的地方，这里不会有人大声叫卖，也不会有人喋喋不休的讲价。毕竟...谁又会和一个哑巴计较价格呢？
哑巴虽然不会说话，可是他会写字，哑巴会把要卖的画标上价，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哑巴只卖成画，不接定活，别人问他为啥有钱不赚，他只是摊开纸，轻轻写下一行娟秀的字：
吾不想再欠着别人什么...
能在东市占得一席之地的人，肯定是有些本事的，哑巴也不例外，哑巴的画可以把完全矛盾的两样东西结合得近乎于道。
枫红共樱色，飞鸟悦青鱼...
哑巴是喜欢孩子的，坊市里的孩子不能读书，哑巴的得了空便会一笔一划地教他们，哑巴生的俊美又有手艺，年纪看着也大了还未成亲，要给他说媒的不在少数，只是都被他一一谢绝了。
到后来东市的人也都明白，哑巴的心里怕是有了人的...只不知是谁家娇娘，弄人如此相思。
其实在很多年以前，西市的瞎子不瞎，东市的哑巴也不哑。瞎子那时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枫岫主人，这名字就跟他的人一样损，无论谁叫都讨不得好。哑巴也有样学样，给自己取个名叫拂樱斋主，只是他毕竟做人没有瞎子损，至少拂樱二字的确是他本来的名字。
瞎子原本的名字叫楔子，也曾是个高官厚禄万人之上的人物，官场本就险恶，讲究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可是瞎子不光听了看了，更甚者，他还亲自写了本书传了出去，本来他抖出的那些东西够他死个好几遍的，后来不知为何事情被压下去，他和另外几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关在一起，又后来，他寻了个好空子逃了出去。
哑巴当年本是一国侯爷，因为战无不胜被封为凯旋侯，由于嫌弃自己短命的爹娘给自己起的名字太过女气，只让别人叫他侯。哑巴的国家说来和瞎子的国家也算有些渊源，一个在上面，富得流油；一个在下边，穷得冒烟。好在瞎子和哑巴的国家之间隔了个杀戮碎岛，谁也见不着谁，免了见面眼红相杀。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本来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两人，各自心怀不同的目的，齐聚一处...立场相对的人互成好友，一个盼着红枫似火，一个盼着粉樱盛放。
后来，就如很多坊间话本里流传的江湖故事一样，有个悲伤的结局。瞎子的话半真半假，他是看了别人家的姑娘一眼被人找上门来没错，可这眼...是为哑巴瞎的。
哑巴在瞎子终于肯将后背交给他的时候，背后捅了瞎子一刀，瞎子自然而然地败了，也自然而然地瞎了，被关在牢里，不想逃也逃不动。哑巴去看他，见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问了，还有啥心愿我帮你办了，就当是了了朋友一场的情谊。
结果瞎子问他要了一幅画，要哑巴一笔一笔细细画完，还说要他把自己画得俊美一点，永世记住曾有这样一个朋友。于是哑巴真的去画了，很认真的、一笔一笔的画了一幅画，只是还没来得及给瞎子看，就听手下说他死了。
死了...死了好啊，哑巴想，果然瞎子是恨他的，恨到用这种方式恶心他一辈子。
不久后，哑巴也被人废了嗓子，更巧的是，他正好被关在曾经瞎子死去的那间狱里。
果然是报应不爽，他自嘲道，艰难爬向墙边时，只见一行血书小字：好友，吾不恨你，吾原谅你...
“他最后用血在那狱墙上写下：吾不恨你，吾原谅你…”茶坊里，瞎子讲完词句就不再开口，兀自端茶润喉。
“后来呢！后来呢？”旁听的滇疆少女在一旁急等着瞎子说下去。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哦...那先生，明日就是中秋了，听说雁塔那里会有高僧讲经～”
“你想去？”
“先生要不一起？”
“这嘛...”
“今年雁塔的枫叶红的正好呢～”
“好。”
哑巴仍旧在东市静静地画着画，身旁银铺家的小姑娘在一旁喋喋不休。
“先生你知道吗，西市有个说书先生可好玩了～”
哑巴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姑娘不甚在意他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从前有个隐士，酷爱秋日的红枫，他有个朋友，独爱飘落的春樱～你说这两种人怎么可能做朋友，那个说书的一定是在说谎。”
哑巴执笔的手一抖，一大片墨色晕开在纸面，毁了满园樱花纷落。哑巴轻轻点头。
是啊...这两种人，怎么做朋友。
“先生～明天似乎雁塔那里很热闹，先生要不要也去？”
“......”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先生一定很想去，包在小免身上啦～”
八月十五...故乡月明。瞎子本是要去雁塔，无奈眼神不好，和那姑娘被人群冲散，循着人声走到一处，正是曲江池，姑娘们嬉笑着买来河灯许下姻缘，白皙丰腴的手臂在纱衣中若隐若现。
“捞河灯，捞河灯！八钱一盏，结姻缘叻…”池畔商人的吆喝在此间灯火中似乎也带了几分迷朦。
哑巴本被小姑娘拉着往雁塔去，路上听说曲江池畔放河灯，立马拉着他换了方向去捞河灯玩，唯留哑巴一人在池畔不知所措。
“这位先生，放河灯吗？”略有些熟悉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声音的主人手里捧着一双河灯，通红的莲花瓣里小小红烛明明灭灭，一头浓密的发丝散在肩头，眉目俊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来者以白巾蒙住双眼。即使如此，仍可想见其未曾目盲时的风华。
红烛在来人紫色衣袖上也晕出一片红来，哑巴不由自主地上前攥住那片衣袖，眼里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落在那方衣袖上，落在明灭的红烛上，散了那点滴光亮。
“先生这是？”瞎子很奇怪，这人扯住自己的袖子却什么话也不说。手中烛火的热度渐渐消散，衣袖上似乎有水滴一滴滴落下，一片潮湿。
他这是...哭了吗，鬼使神差地，瞎子伸了手摸向那人的脸，顺着水迹，抚上他的眉眼，抚过记忆中刺着黥纹的左颊。哑巴没有动，看着瞎子伸出手慌乱又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脸上摸索，面上存着一丝脆弱的希冀。
哑巴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握住在自己面上摸索的手，拉至自己面前摊开，用指尖一笔一划地写着：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于是当天夜里，哑巴如坠梦里般带着看起来惨状万分的瞎子回了东市的画坊。
“好友。吾如今情状可都是你一人所致啊～”瞎子附在哑巴耳边轻言，哑巴甚至可以感受到瞎子微暖的吐息。
“.....”绝大部分属于你自找吧...
“好友是不是该补偿吾些什么呢?哈，好友不说，就是默认咯～”瞎子的手自哑巴的颈侧一路滑向亵衣里头，在敏感的胸口处画着圈，不时在两点茱萸上掐弄，满意地听到哑巴又粗重了几分的呼吸。
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就当是，凯旋侯欠你的。哑巴闭上眼，任由瞎子在自己身上动作。
“拂樱，吾爱你。”瞎子在哑巴耳畔轻轻呢喃。在他的额上落下虔诚的一吻，然后...不老实地开始动手剥他的衣服。
自然的，哑巴没能说出同样的一句话，只是一手顺势搂上了瞎子的脖子，让他连同自己一起倒在床上，一手碾灭了灯芯顺便帮瞎子脱了裤子....
一夜春宵～～～
第二天，当哑巴好不容易爬起来，忍着腰腿的酸痛走出门，瞎子已经不在了，走得干净利落。
果然，还是走了吗...哑巴不由自嘲，如此一来，他们俩算是扯平了，到底是...谁骗了谁？哑巴摊开雪白的宣纸，一笔一笔，绘下一人身姿，蒙着双眼的紫衣文士仍不改往日风姿。如此不堪入目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先生～先生！”邻家的小丫头又来了。
“先生这是在画啥呢？这不是西市的瞎子吗～听说他要娶亲了。”
“一早跑回去，卷了全部家当往东市来呢～据说那瞎子昨天晚上放灯的时候看上了东市的一个哑巴....”
“先生？您怎么哭了....”
枫岫...你这个混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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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是送给文圈朋友小珂的生贺～从去年认识大家一起在群里写文真的是文笔也许是速度？成长了很多,缘分什么的～真的很神奇啦～～后，祝小珂生日快乐哟。等我生日到来的时候，我会毫不手软地问你要冷cp生贺的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