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十）
那天夜里，新月城的王摔了十几把好琴，偏留下了一把旧的落漆的老琴。没有人知道一向脾气好的王为何会发那么大的火，也没有人知道一向眼光刁钻的他为何会选中一把旧琴。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把琴曾为它自己出过声。
在那之后不久，新月城的边境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势力——红冕七元。
据说，红冕七元所过之处，无城不克。
据说，红冕七元行军的方向，正是直冲平朔新月城而来。
据说，红冕七元的首领，名叫——鬼方赤命。
他不愿去想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却又不得不去想。一天天听着他们进军的消息，一夜夜批改着奏折。
有时候，他会想，其实当王也不过如此。终归，他是个劳碌命......为臣，为王，皆不得清闲。
有时他会忽然怀念起儿时的日子，虽然贫苦，却少了如今这么多琐事。不用日复一日的费心周旋，不用同一帮老狐狸们勾心斗角，还要整日担心自己的王座不保。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权利就像是盛放的罂粟，妖冶魅惑，没得到的时候整日羡慕，得到才知道其中坏处，只是那时，早已深陷其中抽身不及。
的确是，抽身不及......
那一天来得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
短短几日，新月城便皆数沦陷，他就站在城楼上，看着血红火色，从城门外一路灼烧入王宫，在阶前路边留下一道道暗红血痕。
他没有再看下去，转身走进幽暗王殿，迟疑间，手指按上琴弦，一声铮然清响，还未来得及成调，就被从当中生生折断，伴随着殿顶琉璃落下的不仅有利刃，还有新月城将士的尸体。
形状完美的手，收闪不及，琉璃碎片深深嵌入手背，深可见骨，鲜血涌出，灌满琉璃裂痕，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他看了看身旁年少士兵的尸体，没了色彩的眼中写满了惊恐与绝望，四肢不自然的向着奇异的方向扭曲，在满地的碎片中抖动抽搐着。年轻的面容尚显稚嫩。
应当刚刚至元服的孩子......他这样想着，艰难的用受伤的手支起身，站了起来，往殿外挪去。
还不想死......不可以就这样死了
死了的话，就彻底输了...
他在逃，就像儿时的他，曾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只是这次，逃跑的人只剩了他一个。
面上温热，不知是自己还是旁人的鲜血。象牙白的王宫石阶，衬得满地鲜红刺目。耳畔血肉撕裂的声音，渐渐模糊，被阵阵涛声替代。
血色的魔婆之泪，血色的城，两处猩红渐渐汇成一处。翻卷的浪花狠狠排打在礁石上，却只是宣泄着自己的无力。
肢体渐渐麻木，沸腾的血液也在渐渐冷却，面前是熟悉的海崖与一望无际的魔婆之泪，只是这次他再无欣赏的心情。背靠着崖石，他再也使不上力气，身体顺着崖石缓缓滑下。
模糊的视线中，是一抹赤红身影向自己走来，忽然颈间一股冷意。那人俯下身，在他的耳畔轻言，就像他曾对他做过的那样。冰冷的吐息，就像蛇虫爬过，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感，以及......血液的腥味。
“三贝，你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一如他预想中的声音，人，却早已变了模样。同样的是眼中久经杀伐染就的凶厉。那人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只是兀自对他说着话，语气轻柔，却不由自主的令人不寒而栗。
粗糙的指掌划过颈间皮肤，只要轻轻用力......
“三贝，你说咱们是谁赢了......”
是谁赢了.......
他艰难睁开眼，望向昔日王殿的方向，火光蔓延，灼烧上天际，燃遍漫天红云。
“赤命，我没有赢，你也别想......我要看着，到最后你还能剩下什么！”
赑风隼满意的看着怒意出现在那张陌生的脸上，嘴角勾起嘲讽。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
呵，苟富贵，勿相忘，勿相忘.......
一句誓言，却成为他们彼此之间最大的讽刺。
“好，赑风隼，我就要你看着，我如何赢你！”
锐物刺入面的剧痛，不及痛呼，血水灌入口中，温热的腥咸洒下，面孔被生生剥下。
眼，被血水模糊，再看不清...
只听见自己最后歇斯底里的诅咒。
“赤命！我会看着......你众叛亲离的那一天！只要这份恨在一日，我赑风隼，便要永生永世纠缠......”
未竟的话语，被连空斩断，落入海中。
海崖上，通身赤红的人，望着茫茫海面，心绪莫名。
“赨梦......”
“将军......不，王......有何吩咐？”面容平庸的男子看着海崖畔无头的尸身，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厚葬吧......”
“谨遵王命。”
没有人注意，无头尸身的袖口间，一本血迹玷染的书册掉了出来，上书：斩龙七段律
相传：赤王大破平朔新月城一日，新月王脱逃而出后火烧新月王城，城中宝物皆被付诸一炬，唯留王殿。新月王于魔婆之泪海滨伏诛......赤王重建新月城，应感念旧城遭祸，更名为：红冕边城.......
上部完。(T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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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觉得自己HE不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