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清茗—污茶酱

执笔落墨绘浮生,不在江湖,偏问江湖。新寡携子开了家殡仪馆,虽四处爬墙揽客,生意仍颇为萧条。

【香情】凉薄


据说,人与人之间的相遇不是故事,便是事故。香独秀在听到这句话时先是笑了一会,笑完又觉得这话似乎真有几分道理,他想了想,也许自己和那个人的相遇既称得上是一场事故,亦是一场故事。情节,精彩至极。

香独秀与慕容情初次相遇,是在苦境的雪非烟,彼时邪灵之乱堪堪消停,火宅佛狱死国集境这些组织就像是闻了血气的野狗般拥了上来,生怕嘴边这一口肉被抢走似的,互相咬得不可开交。走过苦境的小树林时,总能看见有人前头急急而奔,后边一群穷追不舍,令他感叹苦境风土人情果然与众不同。

一路游山玩水,看过兵戈厮杀,走走停停,终归是停在了薄情馆门前。珍馐美酒,国色天香,绝代歌舞,以薄情为名的所在却是苦境当今最负盛名的风月烟花之地,也是为数不多的不见战火硝烟的地方。

薄情馆之内不得动武,香独秀初听闻这条规矩的时候便觉得有趣,苦境多风雨,酒家茶馆更是恩怨是非之地,一不小心难免是冤家路窄就地打起来,店家纵使心中有怨,在一群刀上沾血的江湖人面前也多是不了了之。
将这规矩明着摆出来且如此名声响亮的也只薄情馆这一家。

此间馆主定是个妙人,香独曾如是想。

雪非烟乃是苦境有名的温泉,素来爱洁的香独秀自然不可放过,那一晚,夜色正好,香独秀试了试水,温度偏高却更添他沐浴的雅致。

“无雪不足以风雅,无月不足以思怀,无花不足以幽景,无泉不足以韵致。”

待他吟着风月入了水,正想感叹此间美景他一人独享时,借着月光看过雾水氤氲,才发现此时池中还有另一人,水汽之中隐有暗香拂面而来,似花非花,若雾非雾。

这,就有点尴尬了。

彼时轻烟飘雪,梅染异香,香独秀想了想,如此良辰美景,纵非一人独享也是快意。于是,他打算和对面的人打个招呼。

“嗯...原来对面有人。”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略显低沉却温润清朗至极,如轻羽般扫过心头,在其间泛起涟漪。

“如此豁达自在,公子必是人生到处从容的集境名士,芜园楼主香独秀。”对面之人缓缓道来,音如清泉,却蕴着有如雪非烟的温度。

这也许是他这辈子听过最美的声音,香独秀想,

“咦?阁下认得我,难道我和你...”

“素昧平生。”

场面一度尴尬至极,当事人却似浑然不觉地搭起话来。

“哦,幸会,阁下也是薄情馆的房客吗?”

“嗯...吾确实以薄情馆为居。”

“薄情馆是一处好地方,有酒有乐,有景有韵,往来更有豪雄俊杰,雅士美人,忘怀笑语,畅谈是非,令人去尘而忘怀,人间绝境当之无愧。”曾有不少文人骚客在此间停留,但如此真诚称赞的倒是只有这一位,慕容情此刻对这不请自来的客人有了兴趣。

“呵,多谢称赞。”

“你说什么?”香独秀又被那轻笑声撩拨,一阵恍惚没听清那人说了什么。

“没什么。”

这时香独秀才想起自己还未问过那人的名字,“尚未请教尊姓大名。”

“慕容情。”

“慕容情,莫容情,哈...”香独秀念着这个名字,笑了几声。

“公子为何而笑?”

“阁下姓名暗藏玄机,慕容情,听起来好似很薄情,待人处事全不留情。”

“慕容情自认待人宽容,尚不至于冷酷狠心,不过,你也不算说错,吾确实无情。”慕容情拘起一捧泉水,顿了顿又道,“凡所谓情,都是私情,人生八苦,欲求解脱,却不得解脱,殊不知全为情之一字所累,爱欲嗔念,无不是情,情乃是一切祸端,唯有舍情,方得从容,唯有无情,方得自在,吾自许慕容情,便是要远离情祸。”

所以,非是对他人不容情,而是待自己不容情。

“说得有道理”,香独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失恋了吗?”

“香公子,你这结论来得毫无根据。”

香独秀看着水中悠悠升起的水雾,若有所思,这番话,未被情伤过的人是说不出的,一时间他还真想不出失恋以外的可能性。

“别太消极,世事没你所想这么坏,无情何必生斯世,有好终须累此生,情是人之根本,人与人互相关怀,情本来就是自然的产物,所谓喜怒哀乐,不正如此...”

那天的他们似乎说了很多很多,慕容情的声音缓而轻,似是雪非烟中的迷朦水雾,落在香独秀的耳畔与发梢,留下些许旖旎遐思,又随着升腾的温度消弭于无形。

彼此连面目都未曾见过的人,在飘烟堆雪的薄情馆之中,似要将一生说尽。

香独秀忽然很想看看那个同自己相谈甚欢的人是何种模样,他一向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心生好奇,便暗自运功,水温骤然而降,烟雾亦随之而散。对面之人却更快,在他还未看清那道身影之时,池水升温,热气再度氤氲。

“香公子,奉劝你不可啊。”那人语中蕴了笑意,柔声相劝,却更令香独秀好奇。

各自内力交融之下,飞雪烟雾两相交融,终是香独秀略胜一筹,烟雾迷朦之中,现出一段美妙身形,虽未见到面目,却是极美的身姿,雀羽纹路在纤腰上蜿蜒,七色羽尖指向令人想入非非的隐秘所在。

只可惜美色一闪而过,转眼对方已是一身金绿锦衣在身,悠然而去。待香独秀反应过来时,池中水已是冰寒刺骨,眨眼间已是齐腰冻上...在发现自己一身元功无法逆转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薄情馆大堂内就多了美男出浴的绝世冰雕,美轮美奂,活色生香。

现在想来,当年真是傻得可爱,霓羽圣主貌美声柔,却是实打实的男子,自己初时在雪非烟中受凉患了风寒,神智迷蒙时第一声唤的却是慕容姑娘,无故挨了一针扎。

这一针倒是也没白扎,香独秀的风寒好得极快,没过几日便又恢复昔日模样。他在掌柜那处谋了个小二的职务,专心追求起了他的“慕容姑娘”。

大部分时候,慕容情对他是爱理不理,有时香独秀却能察觉到,他惯常盛着冰凉与寂寞的眼中带上了些许笑意,虽然很少,却足够惊艳。

薄情馆的馆主身上似乎有太多的谜,他的肩上也扛着太多的担子,香独秀不去触及,慕容情便也不提起。慕容情觉得,也许只有在香独秀面前,他是轻松的,没有身为杀手孤羽的过去,也没有作为霓羽圣主的未来。在香独秀面前,也许慕容情只是慕容情,薄情馆的馆主。

他们一起品过茶,赏过花,还一起泡过同一池雪非烟。苦境某名先天曾言道,香独秀不但是只蝗虫,还是只很有品味的蝗虫,慕容情深深地认同这一点,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一起煮茶赏花,忘记身后的纷争,亦忘记身上所负的责任...

但终究,该来的还是会来。霓羽天音、九韶遗谱、贪邪扶木,纵使他无心再入江湖,江湖却不容他安居此处。那一天,薄情馆没了,慕容情亦不再只是苦境一处小酒馆的馆主。那一天,慕容情送了香独秀一坛酒,说是权当作这些时日为自己奔波的谢礼,香独秀没有推辞便收下了,不曾想那是世间最后一坛“醉太平”。

香独秀听着他对自己说,就此别过便向着远处离开。香独秀问他为何不再念几句诗号,他觉着他的声音念诗号怪好听的。慕容情没有转身,念了遍诗号。

“无心亦心,自在观真,薄情非情,醉饮太平...此后,世间再无醉饮太平了。”

香独秀听着他的声音,仍是清清冷冷的,美胜世间最好的乐曲,却不如他们初遇时那般惊艳了,或许是慕容情的嗓子有些微哑了,又或许是自己早已倦了。

再后来,香独秀回了集境,再听说慕容情这个名字已经是很久之后了,他向知道消息的人打听慕容情的下落如何,无一例外的说是死了,连魂魄都不知道流落去了哪里。

香独秀不知该对他的死做些什么...是哀伤吗?又或者痛哭一场?香独秀想着他们的相遇、他们的分别,心中却无甚感伤的情绪,也许那个人...最好的结局也无过如此。

香独秀又拿出昔日慕容情送自己的那坛酒,摆在桌子上,也不喝,就坐那干看着。侍女问他说公子,你为什么把酒拿出来却不喝啊。香独秀就跟她们说,这是慕容情送他的醉太平,如今这世上唯有他手中这一坛,可金贵了。于是侍女们又都问起,这个慕容公子又是公子的什么人啊,能送上如此贵重的礼物...

香独秀笑了笑,回答道:

“我的一个苦境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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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洞出自和朋友聊天时无意说的一句话,感觉香独秀看似多情,实际上却凉薄得很,他在出离江湖游离于人情世务之外的同时亦是淡泊了人情...所以想写一个接近正剧,有情还似薄情的故事,希望诸位看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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